海的心语：风吹野三坡

若干年前，我由市区搬到海滨，若干年后，又由海滨迁回市区，我怎样也是离不开这座城市。我留下来，和许多人一样，不为什么，在这儿，有我爱的人，我的家，还有工作。窗外是明媚的春光，还有打夯机的声响。这一段时期，到处都在修路和拆房子，有时候我上班走这条路，下班就发现回不去了，路口横着“正在施工，请绕行”的标牌，多可笑，骑着车东拐西转，我几乎成了一个迷路的人。

上楼的时候，会碰到一些人，大多是邻居，但我只记得他们的样子，并不知道是谁，他们也多半不知道我，我们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有时我想，我为什么生活在这里而不是别处？我渴望牵匹瘦马到处去游历，看不同的风光，可又无法忍受旅行的无所依靠。甚至，我感觉身心一天天向着这座城市的深处进发。原来总喜欢和朋友聚聚，在一起就是瞎侃，聊工作，聊生活，或者是大家感兴趣的足球，彩票，但现在，仿佛有很广阔的水面隔开了此岸与彼岸，大家很分散，疏远了，过着各自的日子。

五.一长假的最后三天，我随团走了趟野三坡。到一个地方，山可以不必高，水可以不必深，但无山无水就会觉得缺少些什么，野三坡的美丽，就在于它山水相间。我坐的是大巴，路很长，是距离的远，许久，我没坐这么远的车了。窗外的树和房子一件件被抛在后面，接着是大片大片的田野，还有轮廓清晰的远山。大约过了六个小时，我下了车，导游带着去参观此行的第一个景点——仙栖洞。坐船滑向洞内黑黜黜的深处，手指触摸着坚硬的石壁，流水好象时光载着前世今生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淌过，我忽然有一种很深的感受，洞穴原是祖先的家，曾经，我们为何要到这里？又为何从这里走出去，走向何处了呢？上了岸，继续前行，过一狭长通道，豁然开朗。溶洞内大量奇异的钟乳石，在七彩灯火的映衬下，散发着瑰丽的光泽。最令人惊叹的是一根通天石柱，据说滴凝在地面的石笋和悬垂的钟乳从相望到相接，再到相融，需要几千万年的光景。那是水珠与水珠的拍手/句与句的呼应，却是几千万年的距离啊/可以感觉相遇时会是怎样的震撼/当向下的钟乳与缓缓、向上的石笋/当可知的与冥冥中那不可预知的/在时光的黑洞中，一触！（白灵），人的悲欢离合、月的阴晴圆缺实在是禁不起这轻轻一吻啊。出来，我面对着阳光下的青山绿水，心里酸酸的，只想逃。

到野三坡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钟了，吃过晚饭，旅行社又组织了一场篝火晚会，大家围坐在一起，唱歌，烤肉串，喝酒，大声说话。回到下榻的宾馆，夜色已深，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天才亮，我就起床了，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拍了几张照片，心情一下子松驰下来。接着,是去百里峡 。在峡谷里探古访幽，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广褒的海洋，自在而从容。山是真正的山，层峦叠障，那么古老的檀香木就随性长在路边，我看着，早晨的峡谷漫溢着青草的芳香和安然恬淡的味道。我还看到了涧水，从高耸的峭壁滑下，如丝绸般光洁，轻盈，溅起浪花朵朵。山中崖缝间随处可见一块块堆叠的许愿石，觉得好，我喜欢这种祈福的方式。但我并不清楚对自然保持了多大程度的眷恋，无论怎样，幽深的峡谷，充斥着喀斯特地貌的神奇，已经在我心中印下一道亲切而真实的痕，回到住所，我在一张纸上写下：百里峡，山因水而鲜活，水因山而灵动。

陶醉在山水邀约的五月，而心绪常常会被山水之外的情意所打动。这份感动贯穿于整个旅行当中，很简单的，只是山路崎岖时有人伸手相携，失散时有人高声呼唤，还有手机信箱里收到的短信息：在哪呢？吃饭了吗？玩得开心！这些信息我反反复复翻看着，舍不得删掉，我想，在寂寞的时候，它们是最温暖的抚慰。舍不得删掉的信息，同样也是我珍藏的感情。舍不得。

夜里我们去当地少数民族风情园看表演。节目相当丰富，有傣族少女的孔雀舞，傈僳族小伙的上刀山下火海，瓦族古老的祭祀仪式，蒙古族的马头琴演奏，侗族的竹排舞等等，他（她）们都是天生的歌手，音域宽广，声线纯净。他（她）们的舞蹈风情浓郁，音乐也同样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和生命力。我坐在看台上，慢慢地就有风吹过来，野三坡的风竟是这般朗润和多情啊，撩动着姑娘们的长裙，黑发，直吹到最后是泪花。风继续吹，我继续坐在石阶上，一个人，其实旁边还有很多的人。一些遥远的记忆，一些斑驳的记忆，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我无法放弃的记忆，或者积聚的情绪，在刹那间，在停留野三坡最后一宿的夜风中，在舞台炫目的灯光下，悄然绽放。

回去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埋怨节目一点也不好看，我想不出哪里不好，好与不好对我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在这儿，我不仅仅是一个观众，一个过客，我把所有的心情都放逐了，没人留意这些，连我自己也未曾留意，我只记得风，一直吹，一路上，用我体会得到的最动情的方式吹送。

当我的脸被白草畔的阳光晒得发红的第二天，大巴又将我送回到了岛上。那天我是高兴的，后来有些遗憾，再后来有些难过。但我今年总算完成了一次旅行，我感谢给我提供这次机会的每一个人。回到家里，窗外还有打夯机的声响。才三天的行程，竟然有些生疏了。我问自己，如果离开再久些，我会不会就忘掉这个地方了呢。上楼的时候，碰到住在这里的一位邻居，他告诉说，这几天停水了。这不是个好消息，但我们总算有了更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