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三坡的火车

我第一次坐火车是十五岁去镇上读高中那年。

当时县里只要两所高中，一所是县一中，一所是我要去的镇中。家乡地域狭长，少平原多山区，山区面积占了大半。

镇中还有一个名字叫林清寺中学，听说学校的前身是由一座破败的寺院改建而成。学校依山而建，大门前面是开阔的拒马河，教室后面是一座土丘似的小山，山上长满了柏树和刺槐。

离镇上中学两公里，是一个叫白涧的镇子。由于地处山区的中心肠带，自然构成了一个山民赶集上店来交往往的集散地。区公所，粮站，供销社占领着镇子最好的位置，具有镇上最气度的建筑。汽车站设在供销社旁边一个只要两间平房的院子里，显得随意而粗陋。而火车站则显得粗暴豪气得多，好像一个强蛮的大汉，用两根铁轨来来回回比画那么几下，大半个镇子就轻而易举地属于它的权力范围了！

学校操场向东一百米是一个武警分队，十一名武警，两排营房。操场南面是一座五百米的铁路大桥。武警营房就建在桥头与隧道间的斜坡上。武警没有锻炼场地，每天锻炼都要借用我们学校的操场。武警的任务是每天在大桥和隧道巡查，我在那里读了三年高中，没有听到过一次关于大桥毁坏的事，倒是学校的一个教师因婚外情跳桥自尽被执勤武警挽救了下来。

那时分住校学生都吃定量，或许是由于我们都是乡村学生，只要粗粮而没有细粮供给，学校的伙食极差。早晚各一个似乎是用饲料蒸的黑窝头，一勺稀得能照人的加工面粥；中午两个窝头，一勺上面浮腻虫下面沉沙子零星地飘几片败叶的菜汤。到放月假那天才有一顿细粮供给，但要用全国粮票才干购置。那时分大多数学生手里有的都是中央粮票，班里只要一个同窗具有大面值的全国粮票，这让我们羡慕不已。由于当时乡村户口想淘到全国粮票是十分难的，除非家里有人在公家单位吃皇粮。这个同窗是班里我最要好的一个同窗，他的家在京原铁道路上一个叫苟各庄的中央。

一次偶尔的时机去这个同窗家，他通知我为什么他会有大把的全国粮票。他说：“我这些都是我姐从火车上换来的。”说话间他不停地看看闹钟，似乎是等时间差不多了，然后他神秘地对我说：“火车快来了，我们去火车站。”

苟各庄是一个十分小的车站，简直看不到上下车的人，让人疑心火车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站台上早有几个挎篮子的女人等在那里。车停稳后只要靠中间部位的一节车厢门翻开，几个列车员似乎早有准备地侯在车厢门口，女人们将几个捆了腿的公鸡或是盛了鸡蛋的篮子塞过去，列车员们将几捆挂面或是数张全国粮票递过来。没有讨价讨价，没有闲言碎语，有的只是一种商定俗成的交流。似乎火车在这个小站短暂的停留，只是为了让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接纳城里来的某些物品有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第二天，我和同窗回学校时乘的正是这列火车。上车不久，列车员开端查票。我是第一次坐火车，由于没有买票我慌张地有些手足无措。同窗很干练地对我说：“我坐这趟车历来不买票。”一会儿，列车员来到我们跟前，同窗碰一下列车员的胳膊说：“我俩是苟各庄的。”列车员看我们一眼，笑了笑，就去查别的座位了。同窗冲我挤挤眼，样子神情得很。

就在那一年，作家铁凝乘坐京原线列车途径苟各庄车站，见到这种山里女人用鸡蛋和列车员交流挂面的场景，写出了她的成名作《哦，香雪》。四年后，在给文讲班学员做创作课演讲时，铁凝对我们谈到了这篇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作品，她说，小说中的台儿沟就是苟各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