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畔原始次生林－－黑桦在下，红桦在上

面对一棵树，阿钊说他不懂，他是个人，人不懂树的语言，也没有树的经历或历史，更没有树的花纹或文化，怎么会懂得树呢！同样面对一棵树，兰，你懂这棵树吗？没有开花即使开花的你也不是树呀，你知道的，但你与树为邻，见过风雨、阳光中的树，见过冬日萧瑟、春日蓬勃的树，你懂得这棵树吗？或许你会说，“我只是株草，最多是株会开花的草，而你是高大的竹，在南方，竹林与树林是近邻，更是竹林中有树，树林中有竹，竹也被看作树，但你会懂得树的？”兰，你知道的，我和阿钊在白草畔，置身莽莽的森林之中，见无数的树，也凝视过无数的树，但我们并不懂林中的任何一棵树，即使是林中的桦树。据说，桦树在地球上有百种之多，仅在白草畔，就有黑桦、白桦、红桦三种呢。

五月十日，登山一路。先看到的是黑桦，粗壮的主干，多杈的主枝，树皮黝黑而粗糙——这哪像阿钊心目中体态优美的桦呀？黑桦，别名棘皮桦，也称千层桦，名副其实，黑色的棘皮，层层叠叠，剥开一层又一层，只要暴露在天空下，一色的黑，绝不改变黑的本色；只见细叶初发，已稀疏地立在黑色的枝头，浓黑嫩绿十分分明，在这丽日春风吹动的山脚，倒是显得生动与活泼。继续往上攀登，在半坡上，望见了白桦，看见了白桦，每一棵白桦树的树干修直，呈银白色，少枝杈，一意向天空伸长，只是扶疏的枝，还没有长出叶来，只是挂着金黄色的花穗，一串串，如满树的风铃，在风中摇动，虽然听不到响声，但她们一定在细声地吟唱春天——这才是阿钊心目中亭亭玉立的桦啦！白桦树参差有致地立在坡上，或三五成丛、或七九成簇，拥有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再腾出了一小片天空，留给阳光照料这一小片天空下低矮的花树，那些能开粉红花的杜鹃，能开雪白花的照山白，还有不时著花的其他花树，还有各种更低矮的草。再往上高攀，接近山梁并一直到山顶，都是红桦树的天下，树身虽然修长，但已经弯曲，一棵树从主干到枝杈，离开土地越远枝干就弯曲得越加强烈了，二棵树，接近山顶的一棵总比远离山顶的一棵要弯曲了许多——这像阿钊心目中袅袅婷婷的桦吗？红桦树干呈浅浅的红色，枝也呈浅浅的红色，整棵树都呈浅浅的红，只是在此时，还没有开花，还没有长叶，还固守在高处的寒风里，任没有体温的春风的吹拂，躬身呼呼地高歌，高歌一定会到来的花开叶绿的日子，高歌一定会到来的风和日丽、花香四溢的日子。

同属于桦树，黑桦、白桦、红桦，各居其所——黑桦低低在下，白桦中立不倚，红桦高高在上。有无离群索居的黑桦吗？有！恶居下流的黑桦，不会甘居人后，白桦林中偶尔会邂逅努力向上的黑桦。有变动不居的白桦吗？没有！黑桦林、红桦林之中也可以见孤立的白桦树。有居高临下的红桦吗？也有！白桦林中也见到下山避风的红桦。黑桦与白桦、白桦与红桦，都常有过渡的地带，混居的场所。虽然有混居地带，但各种桦分别部居，都有自己生存的海拔高程，黑桦身处低层，白桦位居中间，红桦多在上层，形成桦树的阶层。

山上的各种桦树，开满树的花，结满树的果实，落在地上，就成了种子，种子顺春天的沟水漂流到山脚，传送到平原，甚至到海边三角洲。白桦林中，一定有红桦的种子；黑桦林中，也一定有白桦和红桦的种子，但我们已经知道，白桦成了白桦林，黑桦成了黑桦林，种群相对纯净。在华北平原之上，谁见过黑桦或者白桦或者红桦？长安居大不易。下山的桦树种子，一定扎不下根系，即使土壤肥沃，即使气候温暖。扎不下根的桦树种子，只是水土不服。桦树的阶层，是桦树种的特质所决定的，红桦不是白桦，更不是黑桦，当然黑桦不可能成为白桦，也决不可能成为红桦。山的不同高度，提供了不同种属桦的生存环境。

阿钊说，中国的桦树，有29种之多呢，有灌木、有乔木，每一种，都有桦的特质。白草畔的桦，不管黑桦、白桦、红桦，都是乔木，都高高地站着，即使有的朴实憨厚、有的修直洁雅，有的弯曲从容，各有自己的生活形态。据说，长白山的岳桦，是低矮的灌木，他只能跪在贫瘠的冻土上生长。与桦一样，兰、竹、菊、梅，都具有各自的特质，都有各自特定的生长空间，在其中，都被生长着；离开某一特定的环境，如果能够生存，如果能够花开，那被生存的生灵可能是自己变异了。

阿钊还说，他不是一棵黑桦、一棵白桦、一棵红桦、或者一棵岳桦，但在白草畔看各阶层的桦，也如在都市看各色的人，阿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注意到了自己如桦树一样的命运。